爬下记忆中的梯子
2017年11月19日，星期日，天气多云，20.6℃，于恩平市家中。
爬下记忆中的梯子
放学了，泽明和他的同学们背着书包，陆续走出了教室。
泽明蹒跚地向家中走去，双腿好像拖着千斤重的东西，一瘸一拐，摇摇欲坠。
路上，汽车奔驰不断、行人摩肩接踵，热闹非凡。可他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些，只是突然停下脚步，呆呆地望着不远处——一位修理工人在高高的梯子上忙着他的工作。
泽明的心怦怦直跳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，汗水一滴一滴地流过苍白的脸，全身都在颤抖着。
他再一次忆起那个噩梦，发生在现实的噩梦，永远都挥之不去的噩梦。
一年半前的清晨，大家都早早地起床，欣喜地迎接最重大的节日——新年。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，互相寒暄、祝福。甚至天空都变得特别湛蓝，明媚而又柔和的阳光轻轻拂洒在每家每户，空气弥漫着新年的气息，仿佛树木都要忍不住发芽了。
泽明在家门口，看着父亲爬上梯子贴春联。泽明长这么大了，却还没爬过梯子，也未曾贴过春联，所以心里总是痒痒的。
终于，当父亲贴好一边春联，他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念头：“爸，我也想贴。”父亲看着满怀期待的眼神，考虑一会儿，便同意了。
“一定要注意安全，一步一步地往上爬。”父亲提醒他。
“好的。”说罢，往梯子踏出了第一步，接着是第二步……泽明一下就到达了梯子顶部，感到自豪无比。
父亲把浆糊给他，可是他却总够不着，因此微微把身子往后下倾。这一倾，梯子竟然脱离了墙面！泽明突然感到离开了坚实的大地，他慌张地拼命地想抓住什么，可仅仅是春联和浆糊掉了下来——什么也没抓住，他只能等待命运的审判。在这空虚与无助中，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，一切都晚了。
泽明猛地摔在地上，梯子又正好重重地砸在他的腿上。剧烈的疼痛使他的面部抽搐着，想喊出声来，可没喊出就昏厥了过去。
他不仅失去了一次过新年的美好回忆，还把宝贵的双腿给摔断了。漫长的无奈的时光里，他茫然地躺在病床上，只有孤独和寂静陪伴着他。望着窗外的白云，缓缓蠕动，没有方向，也没有目的，就像现在的他一样，彷徨无助。伙伴们嬉戏的脚步声传入了他的耳中，他就只能羡慕，就只能默默地把泪水流在他的床被上，把痛苦和寂寞留在颤抖的心里。甚至在望着浩瀚无际的夜空时，都感到虚无渺茫。
很幸运，他的腿勉强康复了；很不幸，他从此将成为一名瘸子。
由于耽搁了一年多的学业，他走进的是一个新的班级。同学们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，在老师严厉的眼神之下，只得捂着嘴笑。泽明很不好受，却又无能为力，只得装着不在意的样子，隐藏自己悲伤的内心。
他眼睁睁看着同学们运动玩耍，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参与其中，只能够埋头学习起来。
这就是泽明的噩梦，在他的记忆里，他就只爬上了梯子，再也没有爬下来。
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，泽明这时候才回过神来，远处的修理工早已不见了踪影。
“泽明，好久不见了！”原来是泽明的好朋友、旧同学江平，“我多么担心你呀，碰巧在这里遇见你了。”
“啊，我的好朋友江平，我也很想念你。”泽明勉强地微笑起来。
“周末有时间吗？来我家玩吧。”
这是泽明康复以来，第一次受到邀请，他当然不忍心拒绝。
于是在周末，他来到了江平的家。
泽明的心声，终于有人倾听了！俩人愉快地谈话，时光一下子就逝去了。到了夜晚，他干脆就不回家了。
他单独在一间卧室里，一下子便进入了梦乡。
突然，吵闹声打破了寂静的夜，泽明醒了，立马打开房门。双眼被熊熊烈火耀得无法睁开，一阵热浪疯狂地向他扑来！
在火灾爆发之际，慌张的江平一家竟忘记了泽明！
泽明赶紧关上房门，把头探出卧室的窗，只听见呼喊：“火警很快来了！就姑且在那等！”
消防部队急速到达，由于火情非常严重，暂时无法控制，便把消防车的紧急梯搭上三楼卧室的窗，让泽明脱离险境。
泽明愣住了，他又开始不安起来——他需要爬梯子。噩梦的回忆如浪潮般从心中涌出，他颤抖着，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窗口，走回卧室！
火，如癫狂的恶魔吞噬着一切。泽明痛苦地看着向自己蔓延的火，看见在乱舞的烈火中死神在向他挥手！
他沉重地跪了下来，“我这是在干什么？我这是为什么！”眼泪不住地随着嘴唇的颤动流出，但一下子就被热浪吸干了，化为虚无的水汽。
在他与死神接触的一瞬间，消防员从卧室的窗子进来了，“快点啊！”便把泽明强行拽了回来。
他要爬梯子了，从窗口通向消防车的又长又高的梯子！他拿出了最大的勇气和毅力，踏上梯子，踏上了噩梦中残缺的梯子，踏着他曾爬上去还没有爬下来的梯子！
他的腿不灵活，每踏下一节，都是对他的考验。汹涌的记忆摇晃着他的身心，早已分不清这是紧急梯还是贴春联时爬上去的梯子……他听到了自己母亲的哭泣声，父亲的呼喊声，可不敢回头，也不敢答应。
在空中的虚无感和无助感撕扯着他的手脚，可是他的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、平静。他终于坦然面对了，一步一步地远离死神，一步一步地战胜噩梦，一步一步地长大……
当他投入大地的坚实怀抱，母亲紧紧地抱住了他，眼泪不停地滴在他的身上。
但是泽明却没有流泪，他成功爬下了噩梦中残缺的梯子，看着夜空，繁星点点，充实而壮美，闪耀着希望！